梦见我被人告了「可能你做梦都没想到我竟然会这样吧」
时间 : 2023-08-14 19:26:09
来源 : 搜狐
来源:老李飞刀的刀
我是一名医生。
但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坐在被告席上,直到法官高声“开庭”的时候,我才知道,这不是梦。
大概在2000年前后,具体时间实在记不住了,一天夜班,急诊送来一个重患。
“车祸,暂时没家属,肇事车跑了,具体多久了不知道,120去的时候差点以为人不行了。已经急诊做完CT了,受的伤全在头部了。”急诊医生介绍着。
看着患者,我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整个头颅肿胀的像充了气,五官基本分辨不出来了,鼻腔,双侧外耳都有流出的血迹。眼睑下的瞳孔观察特别费力,尝试了好几次才看清楚,双侧瞳孔小的像针孔一样,光反应,角膜反射完全没有。
患者平躺着,没有生气,意识处于深度昏迷。刺激一下了四肢,夸张的过伸,肌张力像锈了的齿轮。在我去试验病理征时,不出所料,双侧全部是阳性。
检查到这里,“原发脑干损伤,弥漫性轴索伤,颅底骨折”诊断可以确定了,这几个诊断的任意一个都可以随时要了他的命,更何况是组合在一起。
再拿起他的头部CT一看,雪上加霜的“薄层硬膜下血肿,蛛网膜下腔出血,颅骨骨折,颧骨弓骨折,上颌骨骨折,眉弓骨折,鼻骨骨折”都有,一句话,整个人像是被高速的汽车撞得飞起来,着力点全在头部。
这样的患者我们肯定要跟家属交代的,能够活过来的几率很小,可是患者没有家属怎么办呢?
全力救治!经过跟领导沟通后,给患者用药,吸氧,心电监护,化验,导尿,输血,所有人忙成了一锅粥。没有人有怨言,没有人迟疑,因为我们每一个处置都是在把他从死神手里往回拽,死神也在那边较着劲呢,我甚至能看到它的狞笑。
上天不负有心人,经过没有停歇的抢救,患者一周后病情平稳了,我们给联系的交警队,配合调查,肇事车辆也找到了。
患者身份也基本确认了,我们暂时叫他老张吧,他是一个吉林人,在沈阳打工。按着他电话打过去,他的妻子来了,开始照顾他,很细心,只是对我们催费用时表示很不耐烦。前前后后有几万块了,没办法我们再次联络交通队,肇事方给补齐了,他妻子的笑容又回来了。
入院后两周,老张竟然奇迹般地苏醒了!他让我们见证了生命力多么顽强,苏醒后治疗就细化了,检查视力,听力,高压氧恢复,肢体动作锻炼,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好,他自己也美滋滋的,毕竟捡了一条命回来。
可是别的问题出现了,肇事的酒驾,车很破旧,家里还特别穷。别说赔偿了,就连医院的基本费用都交不齐,偏巧老张两口子也没钱,医院都赊账了许多,但也得有个头啊。
伤后的一个月,有一天,老张的妻子说“李医生,我们把治疗停了吧,然后我们争取把治疗费补齐,然后出院吧。”
“唉,他现在身体恢复的也挺好,也只好这样了,那麻烦你给签字停止治疗吧,好不?”我说。
签字不再治疗后,第二天的深夜,两个人带着细软从医院里消失了,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,只留下欠医院7000多元的帐。
到这里一切都是顺利的,一个医生在能力范围内救治了一个濒临死亡的患者,只是患者欠费跑路了,也算是一个励志的故事了,虽然结局有点不地道。可剩下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,始料不及。
2015年的一个夏天,医务科给我来电话问我是不是记得有老张这个患者?我想了好久才想起来他,于是很好奇“他良心发现来补住院费了?”
“不,他把你告到法院了。”
“什么!”那一刻的我震惊得简直跟自己吞了一颗核导弹一样惊讶。
“为什么?他告我什么呢?”我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,一个将近十五年前的治愈患者把我告到法院了,百思不得其解。
开庭那天阴雨连绵,我从未站到过被告席上,而且是因为救人。
被告陈述下理由,法官说。
对面我曾经拼死救治过的人,精神矍铄,思路敏捷,说话铿锵,完全没有了当初入院的影子。他认不出我,我也认不出他,毕竟时间过了那么久。
“我承认李医生救了我的命,但他在我还是昏迷的情况下就把我撵出院了,导致我昏迷了将近五年!并且一直活在病痛里,家也没了,工作也没了,一直乞讨,我要求他赔偿我的损失五十万!”
请被告陈述,法官望向我,我示意律师我自己来。
“您好法官大人,我对原告提出的问题有疑义:
1、患者的确是我主管的,这里有病志可以证明整个过程。
2、并且他停止治疗是经过他妻子签字同意的,病志这里有签字。
3、至于出院,更是可笑,压根就是两个人欠款后就再没露过面。这里有医院的结算单可以证明。
4、他在入院后两周就已经清醒,病志可以证明,并且视力检查和电测听都是需要主观数据的,也就是说他的表达才能算数,显然他那个时候已经清醒。
5、请法官帮忙追讨当年的欠款,并附以利息。”
“不对,我昏迷五年呢!你得赔偿我!”显然老张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。
“那你这昏迷五年怎么生活的?你不是离异自己一个人了吗?”法官问道。
“我,我,我流浪呗,有时昏迷,有时候清醒,清醒就要饭,昏迷媳妇就跑了”老张回答的吞吞吐吐。
“那你就没有想到打工挣点钱就一直乞讨?”我实在忍不住就插了一句。
“打工多累啊”老张下意识的回答,然后赶紧收声了。
结果很显然,我们不同意调解,他也没再坚持,就这样不了了之了。当然,我们也根本无法要回医院的损失。
再一次见到老张是2017年,还是在法院,他又一次把我告上了法庭。
在开庭前律师说,最好找些当时的病友做证人证明他是清醒的,虽然我们觉得病志已经足够了,可还是没办法,去寻找。
将近17年前的病志!已经过了这么久只能去满是灰尘的旧病案里找。偏巧我对灰尘过敏,不住的打喷嚏,鼻涕一把眼泪一把,还害得主任蹲着陪我一起找。
费力一天只找到了三四个可能当时在医院同一个病房的患者。打过去电话,不是空号,就是人已经不在了。
竹篮打水一场空,很沮丧。
那一刻我对老张心里充满仇恨,这点不需要掩饰,农夫和蛇我以为只存在寓言里,竟然在现实里被我碰见了。
老张依旧是自己,没律师,就是重复一句话,赔偿50万。
老张,请你想想,是我害了你还是救了你?我不禁问到。
害你的是交通肇事,如果我想害你,你我现在根本就没有机会碰面,更别提站在法庭上对弈。
医生不是神仙,也不可能是完美的修理工,试问你能把一辆被火车冲撞后的汽车恢复到出厂时候崭新的原貌吗?
你的生活取决于你自己的态度,你足够坚强,吃苦够大,你的收获就更大,要是一直这样沉沦下去,即使有一天真的有钱了,还是守不住财富。
我说这些时候,老张始终沉默着。
法官说既然你们都不同意调解,那么就进行司法鉴定吧,鉴定老张的伤残等级再说,不过得先自己付鉴定费用。
这下子老张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!
“你们这是官官相护,你们有猫腻,这钱我不能拿,你们给我拿钱我去做鉴定!,不给我今天就不走了”说完激动的竟然拍桌子撇东西。
结果可想而知,被法警请了出去。
当我出法院门时,看见他蹲在墙角,自顾自的抽烟。
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,走了过去,他看见我过来,明显没预料到,吓的腾家伙站了起来。
“你要干什么!”老张的眼神躲闪着,语气上却还是死犟着。
“你的身体少抽烟,听你说有时候还有癫痫,可以试着买点德巴金口服,控制一下。”说完这些,我从钱包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他“省着点花。”没等他反应过来,我转身走了,他没追我。
到今天为止,我没再见过他,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告我,但我的心里释然了。
最开始经历这件事的一段时间,我整个人都是懵的,开始怀疑自己之前一直付出极大热情的工作。甚至于面对其他患者及家属时候,他们的脸都是恐怖的,狰狞的,我不想去单位。
救死扶伤?救完以后反手给我一刀?这一刀让我甚至有了放弃继续坚持的念头。
苦我不怕,学医的哪有不苦的。
累我不怕,连续的手术更是常态。
清贫我不介意,你看哪个医生跑车别墅了。
甚至一般的冷语我也不怕,我内心有信念,你不懂我!
可自己要是怀疑,就是心冷了,火焰里竟然起了冰霜。
当老张在法庭上大声说我没有医德的时候,我没有说话。
我们的“医德”要求你不计报酬,任劳任怨,无私奉献!患者对医生的要求更是无原则的“满足”,否则就是无医德!
但“医德”二字现在是是被人滥用太多了。
如果连醉酒滋事的人都可以张口闭口谈医德。
如果恶意欠费却大言不惭要求继续治疗的患者家属嘴里满是“医德”。
连职业底线都没有、不懂尊重事实的记者张口闭口谈医德。
享受特权,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的人加塞看病泰然自若,当医生指出时,你却跟我大谈医德。
就注定这个词会被人厌弃。
与其说医德不如说职业道德,而后者每个行业都应该有。
做好职业规范和法律约束就是对职业道德最好的保障。
“医德”在医生除了是天生的一种责任感、使命感外,更多的是出于人与人之间基本的尊重,法律的约束,以及行业竞争激烈害怕丢掉饭碗。
但这件事我也需要感谢老张的地方,他没有去我的工作岗位纠缠,谩骂没有去无数次的无理上访,而是选择了诉诸法律。这是我非常欣赏他的地方,情感是情感,法律的问题由法律来解决。或许这也是我最后给了他五百元钱的初衷,一码归一码。
最后说一句,法律的决定我一定会遵守,如果他再次作为患者我依旧会尽全力。
他的做法我可以理解,但感情上永不原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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